临水的风似乎还带着盐洞的阴冷,吹在白穆的断腿上,激起一阵钻心的幻痛,他拄着拐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齐福和卷毛在临水就和他分道扬镳了,齐福虽然救了他,但他一路上冷嘲热讽,没少说风凉话。
“啧,你也算好命,遇上我心软,拖着条断腿也爬回来了。”
“这回,打算回去怎么出卖我们?”
卷毛虽然和他同病相怜,但也刻意保持距离,同样很刺人。
白穆咬紧牙关,压下翻涌的屈辱和怒火。
他深知,在六门,尤其是在付生面前,示弱和辩解都是无用的,他需要的是一个能站得住脚的交代。
一路行来,关于临夏沙窝村守鼎老头——江守业身作恶、以及盐洞陷害,齐福两人零星的对话他也听了不少,倒给了他完善谎言的素材。
白穆回了六门后,拖着残腿,径直去了付家。
书房厚重的木门被推开,浓重的墨香扑面而来,付生正伏在巨大的紫檀书案后,执笔写着什么,听到动静,头也没抬。
十几条人命,只回来一个断腿的。
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以及白穆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很久,付生终于搁下笔,缓缓抬起头。
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鹰眼,冰冷地落在白穆身上,最终定格在他那条空荡荡的裤管上。
“回来了?”付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嗯!”白穆垂下头,声音嘶哑,带着长途跋涉和剧痛折磨后的虚弱。
“其他人呢?”付生又问,目光依旧锁着他的腿。
白穆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付生审视的目光,开始编织那个在心底演练了无数遍的故事:
“我们……被算计了。”他的声音低不可闻,“沙窝村那个守鼎人江守业,根本就是个疯子,他表面恭顺,把我们引进村,却暗中在盐洞里布下了陷阱。”
“守鼎人?”付生眉梢微挑,示意他继续说。
“是沙虫!”白穆的眼中适时地流露出恐惧,“那盐洞里面,有个奇怪的胡旋舞门,里面……很多红色的虫子,它们裹着沙子里,杀人于无形。”
他描述着沙虫的恐怖:它们能瞬间腐蚀血肉、神出鬼没地偷袭。
“带去的人都猝不及防,折损了一大半……场面……太惨了……”他微微闭眼,仿佛不忍回忆。
“然后呢?”付生眼神锐利了几分。
“然后……就是逃命。我们在那盐洞里没日没夜地逃,沙虫紧追不舍……根本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食物和水都快耗尽了,剩下人的伤也越来越重。”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一个关键的节点:“就在我们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哨子声。”
“哨子声?”付生的身体微微前倾,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对,一种很奇怪的哨子声。”白穆努力回忆着,“声音很尖,很飘忽,听不出从哪里传来的……像是在指挥着什么。那声音一响,沙虫好像……好像就更疯狂了。”
他适时地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手按住了断腿:“我躲闪不及,被它追进了一条侧道,上面崩塌的盐块砸了下来……”他指了指自己的腿,“……就成了这样。”
白穆深谙说谎的真谛。
沙虫是真的,惨烈的伤亡是真的,他又巧妙地借用了哨声,而腿伤……也确实是塌陷造成的。
半真半假,最是能说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