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那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在几个细作被拖下去后,依旧顽强地弥漫着。秦川捏着鼻子,指挥亲兵迅速开窗通风,又命人提了桶水进来冲洗地面。萧绝早已移步到隔壁一间相对干净些的仓房,那张临时充当书案的破旧木桌上,铺开了一张还算详细的黑石城舆图。
“王爷,‘灰隼’身份确认无误。顺发粮铺老板赵顺,三年前从西边迁来,生意做得不大不小,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秦川一边汇报,一边在舆图上西市的位置重重一点,“铺子后面带个小院,有地窖。我们的人已经暗中围住了,只等您下令拿人。”
萧绝指尖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地扫过舆图上的粮铺位置,又看向城内其他几个关键节点:“赵顺只是条小鱼。那个‘蝮蛇’,才是毒蝰营的毒牙。疤脸说蝮蛇神出鬼没,只认‘灰隼’指令……此人必定还在城中,且藏匿点离粮铺不会太远。粮铺周围,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秦川皱眉思索:“粮铺位置不算偏僻,周围多是普通民居和几家小商铺……若说可疑,”他手指在舆图上粮铺斜后方的一条窄巷点了点,“这里有个废弃的土地庙,塌了一半,平时连乞丐都嫌破不去。还有……”他手指移向粮铺正对面,“这家‘陈记杂货铺’,老板是个跛子,人很孤僻,铺子里常年一股怪味儿。”
萧绝沉吟:“土地庙,杂货铺……都有可能。蝮蛇擅毒,藏身之处必有异状。疤脸还说了什么?关于蝮蛇的样貌特征?”
秦川摇头:“他说蝮蛇每次见他都蒙着脸,声音嘶哑难辨,只记得那人身材不高,很瘦,右手缺了一根小指。还有就是……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像是药铺里放久了的陈艾草混合着……死老鼠的味道?”
“死老鼠味儿?”萧绝眉头紧锁。这描述太过模糊。
就在这时,云渺抱着阿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飘着嫩黄蛋花和姜丝的甜汤走了进来。阿澈小口小口喝着汤,大眼睛满足地眯起,小脸上还沾着一点蛋花,被屋内的紧张气氛吸引,好奇地张望。
“王爷,秦统领,审得如何了?”云渺将汤碗放在一边,瞥了一眼桌上的舆图。
秦川连忙将审问结果和遇到的难点快速复述了一遍。
“缺小指……陈艾草加死老鼠味儿?”云渺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陈艾草味,可能是他为了掩盖身上常年接触毒物沾染的异臭。至于死老鼠味儿……”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可不是死老鼠,是‘腐心草’!一种阴湿之地生长的毒草,气味独特,晒干研磨后是配制某些阴毒蛊药的主材!这味道一般人闻不出来,只会觉得是死老鼠或者烂木头。看来这位‘蝮蛇’,不仅用毒,还精于蛊术,难怪能悄无声息潜入黑石城搞风搞雨。”
秦川恍然大悟,看向云渺的眼神充满钦佩:“云娘子见多识广!属下这就传令,重点排查身上有陈艾草和类似腐臭气味、右手缺小指的瘦小男子!”
“等等。”云渺忽然出声,目光转向怀里正努力把最后一口汤吸溜进嘴里的阿澈,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的光,“阿澈,吃饱了吗?”
“嗯嗯!甜甜汤,好喝!”阿澈用力点头,小肚子都微微鼓起。
“那阿澈帮娘亲和叔叔一个忙好不好?”云渺拿出哄娃的温柔语气,“刚才那个坏蛋头头(蝮蛇)身上,是不是有股臭臭的、像烂泥巴又像坏掉的花花味道?阿澈的小鼻子最灵了,还记得吗?”
阿澈歪着小脑袋,努力回想。那个躲在巷子黑暗里、声音难听、丢给他脏馒头还威胁他的坏叔叔……娘亲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一股特别特别难闻的味道!比茅厕还臭!比放了好久的臭咸鱼还难闻!(小家伙的参照物总是如此朴实)
“记得!”阿澈小脸皱成一团,用小手夸张地捏住自己的小鼻子,“臭臭!烂泥巴臭!坏花花臭!阿澈不要闻!” 他一边说,一边把怀里抱着的青铜虎也举起来,似乎想让小老虎也捂住鼻子。
云渺眼睛一亮:“对对对!就是那个味道!阿澈真棒!那阿澈能不能帮叔叔画出来,那个坏蛋叔叔大概躲在哪里?就像……就像我们玩捉迷藏,阿澈画个圈圈告诉叔叔坏蛋藏在哪片地方?”
“画画?”阿澈眼睛瞬间亮了!画画他喜欢!尤其是帮娘亲抓坏蛋!他立刻挣扎着从云渺怀里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书案边,踮起脚尖,小胖手急切地拍着桌沿:“笔笔!纸纸!阿澈画!”
萧绝和秦川都愣住了。让一个五岁娃娃画地图抓细作头子?这……靠谱吗?
云渺却对儿子信心满满,顺手从旁边拿起一支蘸了墨的细毫笔,又抽出一张空白宣纸铺在舆图旁边,哄道:“阿澈不急,慢慢画。画那个坏蛋臭臭味道最浓的地方在哪里。画个圈圈,或者画个小房子都行。”
阿澈郑重其事地接过对他来说有点沉的毛笔,小脸绷得紧紧的,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使命。他先是用小手在舆图上西市粮铺的位置摸了摸,然后努力回忆着那股“烂泥巴臭臭”飘来的方向。
秦川紧张地屏住呼吸。萧绝则目光深沉地看着那小小的、握着毛笔的身影。
只见阿澈撅着小屁股,趴在宣纸上,小眉头拧成疙瘩,非常认真地下笔了。
他先是画了一个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是个四方形的大圈(代表粮铺?)。
然后在旁边画了一堆乱糟糟的线条(可能是巷子?)。
接着,他在方形圈圈斜上方,用力地点了一个……巨大的、墨汁都快晕染开的黑点!
点完还不满意,又在黑点旁边,画了一个极其抽象的、勉强能看出有两条腿和一个小尖脑袋的……火柴人?还在火柴人头上画了几根竖线,表示“臭气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