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城的喧嚣与感激渐渐被抛在身后。官道上,萧绝亲率的玄甲精骑护卫着一辆宽敞的青布马车,蹄声隆隆,卷起一路烟尘,朝着京城方向迤逦而行。车窗外,戈壁的荒凉逐渐被起伏的山峦和稀疏的绿意取代。
马车内,气氛却与车外的肃杀截然不同。
阿澈趴在小几上,小胖手紧紧攥着一根削尖的小木棍(云渺怕他用竹签戳到自己,临时削的),正聚精会神、小心翼翼地刮着他胸前那枚玄铁徽章边缘残留的琥珀色糖渍。每刮下来一点点黏糊糊、亮晶晶的糖屑,他就立刻伸出粉嫩的小舌头,“滋溜”一下舔进嘴里,大眼睛满足地眯起,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那枚“鼠鼠圈圈甜甜功劳牌牌”,在阿澈的辛勤劳作下,边缘处竟真的被刮得光滑锃亮了许多,残留的糖渍也成了独特的装饰。
云渺斜倚在软垫上,手里捧着一卷从黑石城书坊“顺”来的、封面画着奇花异草的《南疆毒物志》,看得津津有味,偶尔抬眼瞥一眼儿子那副“刮糖舔糖”的专注小模样,嘴角忍不住抽动。这孩子,对“甜甜”的执着真是刻进了骨子里。
角落的软垫上,清虚道长裹着他的万能破斗篷,像一尊入定的咸鱼雕像,对外界的一切恍若未闻。只有阿澈舔糖时发出的细微“滋溜”声,似乎能穿透斗篷的屏蔽,引得那枯瘦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弹动一下,仿佛在无声地表达嫌弃。
车轮滚滚,穿过一片相对开阔的河谷地带,前方道路陡然收紧,两座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黑色山崖拔地而起,中间只余一条狭窄的通道。崖壁陡峭,怪石嶙峋,茂密的黑色林木如同浓墨泼洒在崖顶,遮天蔽日。正是地图上标注的险地——黑风峡。
一股阴冷的风打着旋儿从峡谷中吹出,带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隐隐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铁锈腥气?
一直闭目假寐的萧绝,在马车进入峡谷阴影的瞬间,倏然睁开了眼睛!那眼神锐利如鹰,瞬间扫过两侧陡峭的崖壁和上方浓密的树冠。他放在膝上的手,几不可察地握紧了佩剑的剑柄。
车厢内,原本懒洋洋翻书的云渺,鼻翼也微微翕动了一下,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腥气……不对劲!
就在车队前部堪堪完全进入峡谷最狭窄处时!
“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尖啸,骤然撕裂了峡谷的寂静!无数乌黑的箭矢,如同倾盆暴雨,带着致命的寒光,从两侧崖顶的密林和嶙峋怪石后疯狂倾泻而下!目标直指队伍核心——萧绝所在的马车和护卫精骑!
“敌袭!举盾!护住王爷!”秦川的怒吼如同炸雷般响起!训练有素的玄甲骑兵瞬间反应,外围的骑士迅速举起精铁圆盾,铿锵之声连成一片,组成一道移动的钢铁壁垒!
叮叮当当!密集的箭雨撞击在盾牌和车厢壁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几匹外围的战马被射中,发出悲鸣!
“趴下!”云渺反应极快,低喝一声,整个人如同猎豹般弹起,一把将还在专心刮糖舔糖的阿澈扑倒在车厢厚实的软垫上,用身体严严实实地护住!同时,她指尖已悄然滑出几枚淬了剧毒的牛毛细针!
角落的清虚道长,在箭雨袭来的刹那,那破斗篷似乎极其轻微地……飘动了一下?几支角度刁钻、穿透盾牌缝隙射向车厢的利箭,在距离斗篷还有半尺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悄无声息地折断、跌落。
“哇!”阿澈被娘亲扑倒,手里的木棍和舔到一半的糖屑都掉了,小脸埋在软垫里,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被云渺死死捂住嘴。小家伙大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恐,但更多的是茫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一波箭雨刚歇,崖顶便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杀萧绝!夺帅印!”
“为黑水国死难的弟兄报仇!”
数十道身着黑衣、黑巾蒙面、手持利刃的身影,如同黑色的猿猴,借助绳索和崖壁的凸起,矫健地飞扑而下!他们目标明确,悍不畏死,直扑萧绝的马车!显然是想趁着混乱,进行斩首行动!
“保护王爷!”秦川目眦欲裂,拔刀怒吼,带着亲卫迎了上去!狭窄的峡谷顿时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玄甲骑兵虽然精锐,但地形受限,无法展开阵型,一时间竟被这群武功高强、配合默契的亡命之徒缠住!
一名黑衣刺客身法诡异,如同鬼魅般绕开两名亲卫的拦截,手中淬毒的短剑泛着幽蓝的光,如同毒蛇吐信,直刺马车车窗!角度刁钻狠辣!
车窗内,云渺眼神冰寒,指尖的毒针蓄势待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坏人!打坏人!” 一声带着哭腔和愤怒的稚嫩尖叫,极其突兀地从云渺身下响起!
被娘亲护在身下、只能看到混乱人影和刀光的阿澈,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云渺捂着他嘴的手!极度的恐惧和看到“坏人”要伤害娘亲和叔叔的愤怒,瞬间点燃了小家伙!他怀里紧紧抱着的青铜虎,眼窝中那两点幽蓝的光芒,如同被浇了滚油般,“轰”地一下暴涨!一股冰冷、暴戾、充满原始愤怒的无形意念冲击,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轰向那名扑到车窗前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