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狼狈的潘仁(1 / 2)

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嘎吱嘎吱”由远而近,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问香肥手捏成了拳头,那脚步声声声踩在她心尖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不得不全身紧绷,一根枝丫被踩断,她“垂死病中惊坐起”,青萍被吵醒咕哝一句提醒:“问香起夜轻一点,别吵到小姐。”说完继续睡。

问香不敢再动,两只耳朵竖起来。好似受惊的野兔,随时准备掉头而跑。

一个时辰前,屋子里早就吹灭了蜡烛,雕花窗格子里透来的雪光照得对着窗户的墙壁有些微亮。睐娘看着床顶刺绣的繁复的花纹,慢慢闭上眼睛,在凄美悠扬的箫声《虞美人》里渐渐睡去,站在梅花枝条下吹箫的潘仁没想到屋内之人,竟然听睡着了。

他没有等来美人开窗相看,或同情他雪夜吹箫送来一盏热茶,而是睡着了。他越吹越不得劲,眼睛盯着的绣楼内烛火熄灭,寂静无声,好似都睡着了。

睐娘睡得并不安稳,身子仿佛飘在在大海上,好似她又回到了父母膝下的时光,在香木城读书或摹画,爹爹在一旁慈爱地笑着点头夸她。突然画面一转,南宫府上半夜鞑子冲了进来,杀人放火,奶娘被烧死,香木城被抢被烧,她住了十四年的小院已成灰烬,雕梁画栋的南宫府一夜成了废墟。睐娘在梦中泪水滚滚而下,湿透枕巾。又梦见母亲在逃难中受了过多惊吓,形容枯槁卧病在床,爹爹将古画三卷售出,价钱却是极低,比之当年买入价钱不及百一。爹爹愁眉不展,为筑屋,每日劳神劳力,就为早点将她接回家中。从前南宫家仆从过百,如今爹爹身边只有老仆一二人,诸事繁杂,父亲从前只读书作画,从未理过这等俗事,自是又累又烦,也病倒在床。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她在梦中耳朵里响起了这首词,爹爹曾念过给她听。清越悲凉的箫声,呜呜咽咽越发惹人垂泪。爹爹也会吹箫,听到崇祯帝吊死在梅山,爹爹吹了一夜箫,一夜白了双鬓。

接着箫声又是一曲《长相思》,睐娘梦中来了个少年。是将她从太湖救起的长生,脸庞黝黑,身体健硕有力,他在对她诉苦。她对他不住,逃了出来,却让他一家陷入险境,四处逃命。她后悔且愧,她当时就该回去,虽然不舍得一死,却也有不得不死的理由。孟子曰:“舍生取义。生,亦我欲也,义,亦我所敛也。二者不可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睐娘以被蒙头,羞惭不已。从小就受孔孟之道教诲。爹看若知她贪生怕死,肯定对她失望。

青萍在旁安慰她说,鞑子凶残,就算她回去,鞑子知那少年与爷爷救了她,也不会放过他们。就算她回去送死,也未必救得了他们。水生一家为她所累,她想报答他们,却身无分文。她突然手里有了一根绣花针,对,可以刺绣,多多地绣。在梦中她手指紧紧抓住了被角。

“嘎吱”声终于停了,“笃笃笃”楼下响起了敲门声。问香听见了,她的任务是去开门,可她死咬着唇,全身颤抖。

“问香,你抖什么,是病了吗?”青萍含糊不清地问,“楼下什么声音?”

问香不停颤抖,被子里灌进了冷风,青萍被她给弄醒了。

楼下的敲门声“笃笃笃”越发清晰。青萍觉得害怕,道:“不会有,有鬼吧。”

说完又躲进了被子,睐娘也醒了,问:“青萍,什么声音?”

楼下潘仁依然穿着白色锦袍,玉带束腰,身披狐裘大氅,可他也冷得够呛。敲门的手僵硬,全身冻得哆哆嗦嗦,两行清鼻涕流了下来,冻成两根冰柱。他也顾不得差,心里骂天,要冻死人。敲门的手却不敢停下。他只盼着那胖丫头快点来开门,他双脚交替跺着,用嘴给手哈气。

那死丫头不会睡死过去了吧。吴管事和他说,只要他半夜来敲门,那胖丫头问香就会给他开门。他想好了,等她来开门,就说在园子里吹箫吹晚了,来绣楼讨碗热水喝,暖暖身子。

可楼上怎么回事,没有任何动静。他贴着门,仔细听,好像有人说话。

醒了就好,他可真要被冻死了。他的手加大了敲门的力度,“笃笃笃”

半夜一点声音都会被放大,何况他已经这么努力敲门了。

问香还在被子里纠结,开门,还是不开。青萍已经披衣起来,硬着头皮要去一楼查看。

“姐姐,别,别去。”问香道。

“你知道是谁?”青萍不解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