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拂着洛小小额前的碎发,她忍不住侧过头,望向与自己并肩同行的师兄顾通天,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
“师兄,”
她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
“师傅这次特意叮嘱,不让咱们把这事告诉师姐,到底是为什么呀?”
只见顾通天闻言,长长地、似乎带着点无奈地舒了一口气,随即习惯性地抬起手,用指关节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姿态依旧懒散,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太大兴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嘴角习惯性地挂着一抹淡淡的、近乎无所谓的笑容。
“师傅这么吩咐,自然有她的道理,”
他语调拖长,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咱们这些做徒弟的,照做就行了呗。想那么多干嘛?”
然而,洛小小对这个敷衍的答案显然极不满意。
她小巧的鼻子立刻皱了起来,粉嫩的嘴唇微微撅着,嘴里不满地嘟囔着,声音又轻又快,带着点孩子气的抱怨。
“哼,什么嘛!说得好像多懂似的……师兄你根本就是自己也不晓得原因!”
那声音细若蚊蝇,瞬间便被掠过的山风吹散。
顾通天只看到她嘴唇翕动了几下,并未听清具体内容。
“嗯?小师妹,你刚才说什么?”
他微微偏头问道。
洛小小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夸张的笑容,试图掩饰过去。
“没什么没什么!哎呀,师兄你看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她边说边加快了脚步,仿佛生怕师兄再追问下去。
……
视线越过千山万水,投向那片被世人遗忘的极北荒原。
广袤无垠的大地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漆黑,如同凝固的墨汁。
在这片死寂的墨色中央,有一片被诅咒般的区域,终年笼罩在粘稠得化不开的厚重雾气之中。
这雾气并非纯白,而是带着灰败的死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土地上。
使得这片地域即使在白日也显得阴森可怖,光线难以穿透。
目光所及之处,满目疮痍。
遍地皆是森森白骨,巨大或扭曲,断裂或完整,层层叠叠,堆积如山。
那是各种各样强大妖兽的残骸,巨大的头骨空洞的眼窝凝视着灰蒙蒙的天空。
断裂的肋骨如利剑般刺向雾霭,巨大的脊椎骨如同干涸的河床蜿蜒匍匐。
它们无声地诉说着,在这片土地上曾发生过怎样惨烈而持久的厮杀,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血腥与绝望的嘶吼。
恶劣的环境扼杀了一切生机。
稀稀拉拉的树木顽强地挣扎着,却无一例外长得歪七扭八,枝干虬结扭曲,如同垂死挣扎的手臂伸向天空。
树皮呈现出病态的灰黑,叶片早已凋零殆尽,或是仅存的几片也枯黄萎缩,整片区域难以寻觅到一丝一毫象征生命的绿色踪迹。
死寂,是这里永恒的基调。
正因如此,这片土地鲜有人迹涉足。
久而久之,它便获得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腐败之地”。
而就在这片象征着死亡与荒芜的土地深处,隐藏着一处更为幽深、更为隐秘的谷地。
谷地四周被险峻陡峭的黑色山岩环抱,终年不见天日。
谷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庞大而阴森的宗门建筑群,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巨兽。
高耸的黑色石塔、扭曲的殿宇轮廓,无不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这里,便是令无数修士闻风丧胆的魔道巨擘——“阴尸宗”。
此刻,在阴尸宗最核心、最为宏伟也最为压抑的宗主大殿之内,光线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朽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
大殿深处,巨大的黑色石座上铺着不知名兽皮,两个人影正隔着中央一张黑曜石棋盘,全神贯注地对弈。
其中一人,全身都被一袭宽大厚重的玄色黑袍紧紧包裹,连一丝肌肤都不曾外露,只露出一张枯瘦得如同千年老树皮般的脸庞。
那脸上皱纹纵横交错,深深刻入骨里,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偶尔转动,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光。
此人正是凶名赫赫、手段残忍诡异的阴尸宗宗主——白炫之,世人皆畏称其为“白老魔”。
与他对弈的,是一名年轻女子。
她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上好的白瓷,却也因此衬得五官格外清晰。
她身穿一袭样式简洁却质地不凡的黑色裙装,身姿纤细。
虽然相貌姣好,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清冷疏离,仿佛隔绝了所有温度。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在她右眼的眼角下方,恰到好处地点缀着一颗小巧玲珑、颜色深沉的痣。
如同雪地里的一粒墨点,为这份清冷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近乎妖异的姿色。
此女便是白老魔的掌上明珠——白画屏。
纤长白皙、近乎透明的玉指拈起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
白画屏指尖微顿,似乎在推演着棋局的变化,片刻后才稳稳地将棋子落在棋盘的一个关键点上。
落子无声。
她朱唇轻启,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却带着凉意。
“爹~”
她尾音微扬,带着一丝女儿家的娇态,但眼神却冷静异常。
“您此次谋划,真的仅仅只为夺取那件上品宝器吗?”
坐在对面的白老魔并未立刻回答,他布满褶皱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眼中流露出对爱女毫不掩饰的宠溺与赞赏。
他伸出枯槁的手,不疾不徐地捻起一枚莹白的骨制棋子,在指间摩挲片刻,才稳稳落下。
“呵呵,我的乖女儿呦,”
白炫之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
“以你的聪慧玲珑心,难道还猜不透爹爹心中所想吗?”
白画屏闻言,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目光专注地凝视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纹路。
浓密的眼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仿佛真的在苦苦思索。
过了好一会儿,那紧蹙的眉头忽地舒展开来,唇角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与狡黠的弧度。
她抬起眼,看向父亲,不紧不慢,一字一顿地清晰道。
“依女儿浅见呐,这落日谷……恐怕就跟这棋盘上的棋子没什么两样呢!得失之间,全看执棋之人如何布局落子。”
“哈哈哈哈哈!”
白老魔爆发出一阵低沉而畅快的大笑,笑声在空旷阴森的大殿内回荡,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得意。
他连连点头,枯瘦的脸上满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