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背着林清然走出枯井,山风裹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气扑面而来。
村口老槐树下,三五个村妇正探头探脑,瞧见两人身影顿时炸开了锅。
\"天爷!陆家汉子真把他那小夫郎背出来了!\"
王大娘一拍大腿,嗓门亮得能惊飞林间鸟雀。
林清然伏在陆骁背上,指尖悄悄勾紧了他肩头的衣料。
猎户沉稳的脚步声踏碎了山间寂静,也踏回了久违的人间烟火。
夜色渐浓时,陆骁将温着的药酒端到床边。
林清然抿了一口便蹙起眉尖:\"苦...\"
男人默不作声地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桂花糖的清甜在齿间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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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井幽深的洞口终于被甩在身后,山野间的风卷着泥土草木的清气扑面而来,冲散了地下石室沉积的阴冷与尘埃气,陆骁背着林清然踏出井口的瞬间,久违的日光刺得林清然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温润的墨色瞳孔映着疏朗的天光与远处起伏的苍翠山峦,恍若隔世
陆骁的脚步在井沿外坚实的土地上顿住,他微微侧首,下颌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硬朗,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背上的人轻得让他心头发沉,可那温热的吐息拂过颈侧,又是失而复得的真切
“还受得住么”
林清然将脸轻轻贴在他宽厚的背脊上,隔着粗布衣衫能感受到那蓄满力量的肌理下沉稳的心跳,属于陆骁的温度与气息将他牢牢包裹,驱散了灵魂深处最后一点来自归墟的阴寒,他收紧环在陆骁颈间的手臂,声音有些哑却带着笑
“嗯,到家了”
陆骁喉结滚动,嗯了一声,托住他膝弯的手臂收得更稳,迈开步子朝着山下村落的方向走去,山风掠过,吹动林清然散落的鬓发,拂过陆骁颈侧微凉的皮肤
日头已经西斜,将层叠的山峦镀上金边,山道上树影拉得老长,陆骁的步子又沉又稳,踏碎了山野的寂静,远处山坳里,几缕灰白的炊烟笔直地升上渐渐染上暮色的天空,那是人间最寻常的烟火气,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珍贵,林清然伏在陆骁背上,目光掠过路边一丛丛在晚风里摇曳的野山菊,掠过枝头蹦跳着归巢的山雀,指尖悄悄攥紧了陆骁肩头那处被磨得发白的粗布衣料,这归途每一步都踏在实处,再没有深不见底的井道,没有混沌难测的归墟,只有背着他的人,和他即将回去的那个小小的、飘着炊烟的家
村口那株不知活了几百年的老槐树虬枝盘结,树下石墩子上,三五个纳鞋底、择野菜的村妇正探头探脑地朝着山道方向张望,当陆骁背着林清然的身影转过山壁,出现在村口那条土路上时,树下顿时像滚油里溅了水,炸开了锅
“天爷!快看!是陆家汉子!” 一个挽着袖子的年轻媳妇眼尖,手里的野菜篮子差点掉地上
旁边正搓麻绳的王大娘猛地一拍大腿,嗓门又亮又急,惊得旁边槐树上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真是他!还背着他那个小夫郎!我就说陆家汉子不是那没成算的,你们偏说那井邪性下去就上不来!瞧瞧!这不囫囵个儿回来了!”
“哎哟喂,陆家夫郎那脸白的…造孽哦,怕是遭了大罪…” 另一个妇人踮着脚张望,语气里带着点看热闹的同情和藏不住的好奇
“谁说不是呢,陆家汉子那脸也绷得跟块生铁似的…”
七嘴八舌的议论顺着风,隐隐约约飘了过来,陆骁恍若未闻,脚步丝毫未顿,只是背脊挺得更直,如同一柄沉默归鞘的刀,林清然将脸往他颈窝里埋了埋,那些探究的目光像细密的针,刺得他有些不适
陆骁似乎察觉了他的动作,托着他膝弯的手臂紧了紧,脚下步伐更快,径直穿过村口那片空地,对树下那些指指点点的妇人视若无睹,沉重的脚步声踏在土路上,咚咚作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隔绝感,硬生生在那些黏腻的视线里劈开一条路,议论声在他走近时骤然小了下去,又在他们走过后重新嗡嗡响起,像一群被惊扰又迅速聚拢的蜂
陆家那间熟悉的猎户小院终于出现在视野里,低矮的土坯院墙,院门虚掩着,门前石阶缝隙里钻出几丛顽强的野草,在晚风里轻轻摇晃,陆骁一脚踢开院门,背着林清然走了进去,反腿一带,吱呀一声,那扇薄薄的木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窥探与喧嚣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角落里鸡笼里的几只母鸡发出咕咕的轻响,灶房屋檐下挂着的几串干辣椒和苞谷在暮色里显出沉暗的红与黄,陆骁径直走进正屋,小心翼翼地将林清然放到里屋那张铺着厚实干草和粗布褥子的土炕上
“躺着” 陆骁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喙,他扯过炕尾叠得整齐的薄被,抖开盖在林清然身上,动作有些生硬,却掩不住那份仔细
林清然陷在干燥带着阳光气息的被褥里,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身体每一寸筋骨都叫嚣着疲惫,灵魂虚空里虚谷醪藤幼苗安静舒展,心炎源种温润流转,归源甘醪的力量如同陈年的酒液在深处缓缓沉淀滋养,他闭上眼,只觉这硬邦邦的土炕也比归墟深处那冰冷的石地柔软温暖千倍万倍
陆骁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院子里很快传来劈柴的闷响,一下,又一下,短促有力,然后是舀水倒进铁锅的声音,柴禾在灶膛里噼啪燃烧起来,温暖的烟火气透过门帘缝隙钻进来,林清然听着这些最寻常的响动,意识渐渐沉入一种疲惫至极又无比安心的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鼻端嗅到一股微苦的药气,混合着一缕极淡却难以忽略的酒香,林清然睁开眼,屋里已经点起了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粗陶灯盏里跳跃,将土墙上的人影拉得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