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坯房内,粗麻布窗帘将正午的日头滤成昏黄的纱,陆骁将装着暗红泥土的皮袋轻轻搁在炕边,动作比平日劈柴时还要轻上三分。林清然靠着墙根坐下,膝盖上摊开从怀里取出的粗陶钵——那是昨夜温养藤种用的容器,此刻钵底还残留着归源甘醪的琥珀色痕迹。
“这土……有股子腥气。”陆骁蹲下身,用柴刀尖挑起一块泥土,在阳光下细看那些闪烁的黑色砂砾,“像掺了碎铁屑。”
林清然将手掌覆在陶钵上方,闭眼感知灵魂深处的藤种。此刻那枚藤种已不再悬浮,而是缓缓下沉,翠金藤纹如活物般扭曲,似乎在与掌心下方的泥土共鸣。他指尖触到泥土表面时,忽然有细微的温热感顺着指腹爬进血脉,像是地脉深处的余温尚未散尽。
“是归墟残息。”林清然睁开眼,瞳孔里映着泥土中游走的细小金线,“和墟渊之瞳的气息同源,但更……沉郁。”
陆骁闻言抬眼,柴刀在泥块上轻轻一磕,发出金石相击的轻响。他昨夜在山壁下挖到第三捧土时,就注意到岩石缝隙里凝结的黑色物质,状似松脂却坚硬如铁,此刻回想,那些东西与林清然瞳中偶尔泛起的暗金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先试三分之一。”陆骁抄起陶钵,将泥土缓缓倒入,暗红色土粒在钵底堆成小山,表层的湿润处渐渐沁出细密的水珠,“若有异动……”
“便立刻停手。”林清然接过话头,指尖已触到心口处的源种热意。心炎源种此刻异常活跃,火苗般的热流顺着血管蔓延到指尖,与藤种传来的凉涩感在腕间相撞,激起细碎的颤栗。
当第一缕藤纹触到泥土的瞬间,整个陶钵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林清然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地前倾,额头重重磕在陶钵边缘,却感觉不到疼痛——灵魂虚空中,藤种的根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刺入泥土,翠金色的脉络如闪电般劈开暗红色的混沌,每深入一分,心炎源种便跳动得愈发剧烈。
“清然!”陆骁伸手扶住他颤抖的肩膀,掌心隔着里衣都能感受到灼人的温度。林清然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潮红,又迅速褪成青白,冷汗顺着下颌砸在泥土上,竟腾起一小团白雾。
陶钵里的泥土开始诡异地蠕动,黑色砂砾聚成细流,沿着藤纹攀爬的轨迹凝结成网状结构。林清然忽然想起归墟深处那些交织的虚空脉络,此刻的景象竟与记忆中如出一辙。藤种传递来的意念不再是单纯的渴求,而是一种近乎狂喜的震颤,混杂着心炎源种的灼烧感,在他胸腔里掀起冰火交加的浪潮。
“够了!”陆骁攥住他欲继续注入灵力的手腕,却见林清然猛然抬头,墨色瞳孔里翻涌着金红双色的漩涡,那是心炎与藤种力量交融的征兆。
“别碰……”林清然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它在……编织地脉。”
话音未落,陶钵底部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暗红色泥土中窜出几丝嫩芽般的绿芒,所过之处,粗陶表面竟浮现出与藤纹 identical 的金色刻痕。陆骁瞳孔骤缩,他曾在林清然与墟渊使徒交战时见过类似的纹路——那是能割裂时空的力量具象。
院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王大娘略带惊慌的喊声:“陆家汉子!陆家夫郎!出大事了!”
陆骁迅速扯过棉被盖住陶钵,转身时已恢复平日的冷硬神情。他拉开房门,正撞见王大娘攥着围裙角往门里探,身后还跟着三五个拎着锄头的村民。
“咋回事?”陆骁挡住门框,阴影笼罩在王大娘涨红的脸上。
“后山……后山的老槐树开花了!”王大娘喘着粗气,鬓角的碎发沾着草屑,“七月天里开白花,那花瓣还……还会往人身上粘!”
身后的张猎户接口道:“俺今早去套野兔,亲眼看见那树杈上挂着白花花的一片,跟丧幡似的!”他忽然注意到林清然扶着门框的身影,声音陡然压低,“莫不是……跟陆家夫郎带回来的那东西有关?”
空气瞬间凝固。陆骁的眼神如刀般扫过众人,张猎户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锄头杆撞上身后的竹筐,发出清脆的响声。林清然感到掌心还残留着藤种的热意,方才的异动显然已惊动了周围的地脉,而后山那棵百年老槐,正是这一带地气最盛的所在。
“我去看看。”林清然扯下搭在肩头的粗布手巾,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老槐树开花……未必是坏事。”
王大娘看着他泛青的眼下,张了张嘴想劝,却被陆骁先一步拦住。男人从墙上摘下猎弓,箭囊里的羽箭在日光下泛着冷光,他侧过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若有异常,立刻退到我身后。”
后山小径上铺满去年的落叶,踩上去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越靠近老槐树,空气中的甜腻气息越浓,那是不属于秋季的花香,带着几分诡异的馥郁。林清然忽然想起归墟里那些吞噬灵识的幻花,脚步不自觉慢了半拍。
“当心脚下。”陆骁的手轻轻按在他后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往前推,“气味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