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溶洞顶部的天然裂隙,如碎金般洒在北斗阵中心的平衡树苗上。那株承载着苏绣娘灵能、由双生种共同催生的奇异幼苗,此刻舒展着金银交织的叶片,脉络中流淌着微弱的时空韵律,在静谧的溶洞里无声宣告着昨夜的惨胜。
陆骁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断刀横在膝头。他闭着眼,但眼皮下的眼球却在微微颤动。归墟核心的崩塌、母亲的虚影、无数时空挥刀的残像……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他疲惫不堪的神经。身体深处传来阵阵虚脱感,那是灵能过度消耗后的枯竭,更有一股源自断刀深处、与归墟之主最后碰撞留下的隐痛,如同附骨之疽。
林清然的状态更糟。她跪坐在树苗旁,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手腕上那根已褪去所有华彩、变得黯淡无光的红绳。预言藤蔓彻底退化为普通枯藤,软软垂落在地,曾经生机勃勃的绿色灵纹也沉寂下去,只剩下皮肤下几不可察的微弱脉动。过度燃烧灵能修补时间裂缝的代价,几乎抽空了她的本源。怀中,被命名为陆凛的婴儿沉沉睡着,手腕上那条由红绳转化而来的“星链”闪烁着温润而恒定的微光,仿佛一颗小小的恒星,为这幽暗的溶洞带来一丝安宁。
“清然?”陆骁的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干涩。他睁开眼,目光第一时间锁定在她身上,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枯败的藤蔓,心猛地一沉。
“我没事。”林清然抬起头,努力扯出一个微笑,眼底却难掩深深的疲惫和一丝灵能枯竭带来的茫然,“只是…暂时感觉不到‘预言’了。藤蔓也…”她低头看着地上的枯藤,声音低了下去。
陆骁撑着石壁起身,走到她身边,单膝跪地,宽厚的手掌覆上她冰冷的手背。无需言语,双生种灵纹间那微弱却依然存在的共鸣,传递着彼此的痛楚与慰藉。“灵能会恢复的,”他语气笃定,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母亲说过,双生种的羁绊就是最强的锚点。”他看向婴儿陆凛,“还有他…他是新的希望,也是新的责任。”
他的目光转向那七具静静矗立的悬棺。经历了归墟核心的震荡,悬棺阵依旧完好,棺木表面古老的符文在晨光下流转着幽光。但陆骁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昨夜离开时,悬棺阵散发的是纯粹而古老的守护之力,此刻却隐隐透出一股…迟暮与悲怆的气息,仿佛完成了终极使命后,即将步入永恒的沉寂。
“悬棺阵的能量在衰退。”林清然也察觉到了,她虽然失去了预言能力,但对能量的感知依旧敏锐。“它们燃烧了千年,只为等待昨夜那一刻,将母亲和我们送入归墟核心的坐标,完成最后的封印。现在…它们的使命结束了。”
一种沉重的宿命感笼罩着两人。为了这一刻,陆家先祖、苏绣娘、乃至无数未知的先辈,以悬棺为囚笼,以灵能为薪柴,燃烧了漫长的岁月。
“守门人说,去归墟核心最深处,有时间之锚。”陆骁握紧了手中的青铜令牌,令牌冰凉,上面繁复的纹路似乎在呼应着悬棺上的符文。“归墟之主只是暂时被封印,齿轮仍在转动。我们需要找到那个锚,才能真正稳定时间线。”他看向林清然,“但你现在…”
“我们必须去。”林清然打断他,眼神异常坚定,尽管身体虚弱,“归墟核心的入口就在北斗阵下,守门人的令牌是钥匙。时间不等人,陆骁。司辰官虽然被母亲一同拖入归墟裂隙,但归墟之主眼睑下埋藏的‘新齿轮’意味着新的威胁随时可能降临。我们不能等,等敌人先恢复。”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一阵眩晕。
陆骁立刻扶住她,眉头紧锁:“你需要休息!强行进入,你的身体承受不住归墟残余能量的侵蚀。”
“我有它。”林清然的目光投向平衡树苗。她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一片金银交织的叶子。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叶片上流转的光晕似乎分出一缕极其细微、却充满生机的能量,顺着她的指尖流入体内。林清然苍白的脸上瞬间恢复了一丝血色,枯败的藤蔓也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活力,微微颤动了一下。
“母亲留下的树苗…它在反哺我?”林清然又惊又喜,虽然流入的灵能微乎其微,远不足以恢复她的预言能力,却像久旱的荒漠迎来一滴甘霖,极大地缓解了灵能枯竭带来的虚弱感,更重要的是,稳定了她的本源,让她有了行动的能力。
陆骁也感受到了树苗传递出的那股温和而坚韧的生命力,心中稍定。“好,”他沉声道,“但你必须跟紧我,有任何不适立刻告诉我。”他将婴儿陆凛小心地背在身后,用特制的布带固定好,确保小家伙在星链的保护下安稳无恙。
陆骁深吸一口气,走到北斗阵中心,平衡树苗的根系盘绕之处。他举起守门人给予的青铜令牌,按照记忆中母亲灵识碎片传递的模糊指引,将令牌上某个特定的符文对准了树苗根部一块不起眼的、刻着微型星图的岩石。
“嗡——”
令牌与岩石接触的刹那,发出一声低沉的共鸣。整座北斗阵骤然亮起!七具悬棺上的符文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瞬间爆发出璀璨却柔和的光芒,光芒汇聚于阵心,在平衡树苗上方形成一道旋转的、由纯粹星光构筑的门户。门户内并非漆黑,而是流淌着如同稀释的银河般的银色光流,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时空波动。
“走!”陆骁低喝一声,一手紧握断刀,一手牢牢牵住林清然,纵身跃入那星光门户之中。
失重感瞬间袭来,比在归墟核心踩空时更加强烈。四周是扭曲的光带和破碎的时间残影,仿佛穿梭在时空的夹缝。背上的陆凛似乎被星链的光芒包裹,隔绝了大部分不适。林清然紧靠着陆骁,依靠着双生种的灵纹共鸣和体内树苗传递的微弱生机,艰难抵御着时空乱流的撕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年,脚下一实。
他们落在了一片……废墟之上。
这里并非想象中宏伟壮丽的“核心深处”,更像是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巨大神庙的遗迹残骸。脚下是断裂的巨大石柱,其上雕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星图与齿轮图案。头顶没有天空,只有一片缓缓旋转、由无数细小齿轮虚影构成的“穹顶”,散发出幽暗的微光,正是归墟之主力量被封印后的残余显化。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铁锈混合着陈年古籍的古老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片废墟中心。那里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由某种非金非石的黑色材质构成的基座。基座中心,并非预想中光芒万丈的“锚”,而是插着一柄……断裂的石剑。
那石剑只剩下半截剑身和剑柄,通体布满裂纹,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化为齑粉。剑身黯淡无光,没有任何能量波动,死寂得如同路边一块顽石。在石剑的断口处,残留着几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银白色丝线,如同凝固的泪痕,微弱地连接着上方旋转的齿轮穹顶。
“这就是…时间之锚?”林清然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失望。她想象中的时间之锚,应该是光华流转、镇压时空的神器,而非眼前这柄仿佛随时会风化的残破石剑。
陆骁眉头紧锁,他缓步上前,没有贸然触碰石剑。断刀上的灵识蝴蝶轻轻飞起,绕着石剑盘旋,传递回的信息却是一片虚无的死寂。“它…似乎已经‘死’了。”陆骁的声音低沉,“或者说,它的力量在漫长的岁月里,为了对抗归墟之主,早已耗尽。守门人所说的‘停止齿轮转动’,恐怕…”
他的话戛然而止。一股极其微弱、却令人极度不安的波动,如同水底的暗流,从废墟的某个角落悄然弥漫开来。这波动带着一种阴冷的、贪婪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气息,与归墟之主的宏大恐怖截然不同,却同样充满了恶意。
“有东西!”林清然瞬间警觉,枯藤本能地微微竖起,尽管已无攻击力。她体内的树苗传递出一丝清晰的排斥感。
陆骁猛地转身,断刀横在身前,目光如电扫向波动来源——那是一片被巨大倒塌石柱掩埋的角落。尘埃在幽暗的光线下缓缓飘落。
“沙沙…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