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银杏叶再度将山道铺成流动的金河。
朱文正倚在书院回廊朱漆栏杆上,看着身怀六甲的妻子谢君瑶由丫鬟搀扶着漫步庭院。
她红裙上绣着的并蒂莲纹随着步伐轻晃,比春日牡丹更显娇艳,发间新制的琉璃步摇折射出细碎的光,那是书院学子用古法烧制的琉璃工坊所赠。
\"殿下,庆顺夫人和韩夫人也有喜了!\"管家婆子捧着茶盏,茶汤在盏中漾出层层涟漪,\"三位主子同时有孕,当真是送子娘娘庇佑咱们府上!\"
温热茶汤映出他眉间舒展的笑意,却又很快被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打断。
\"圣旨到!英王朱文正接旨!\"
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银杏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你小子歇了一年了,你身子调养的不错,媳妇也怀上娃了,差不多得了,赶紧滚回来辅佐咱,钦此!\"
朱文正却神色从容地接过圣旨,道:\"劳烦公公回禀陛下,本王在终南办学一载,已将《格物新篇》修订完毕。此书融合天工、历算、机械、农桑、医药之术,若能刊印成册,或可裨益天下。臣恳请陛下准许留在此处,将所学倾囊相授。\"
太监瞪圆了眼睛:\"英王殿下,您说什么胡话呢?这可是陛下旨意!\"
\"正因是陛下旨意,本王更要以实相告。\"朱文正缓声道,\"终南学院已设天文观星台、农具改良坊,还有学子们用新法培育的双季稻种。本王若此时离去,这些心血恐成泡影。\"
紫禁城内,朱元璋将奏章重重拍在龙案上,震得砚台里的朱砂墨汁飞溅:\"好个臭小子!咱三番五次召他,他倒好,摆起谱来了,想躲在终南山当起了教书先生!\"
马秀英捡起奏章,目光扫过工整的蝇头小楷:\"朱重八,你发什么疯?若不是你那满朝臣子三天两头弹劾我正儿,他能躲起来不出仕?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还敢在这撒泼!\"
\"哼!有咱保着他,那些酸腐文臣能翻起什么浪头来?\"朱元璋背手踱步,玄色龙袍下摆扫过满地奏折。
\"再说了,他当真只是在办学?一个大男人,在书院里整日摆弄奇巧物件,咱老朱家没有这样玩物丧志的!\"
这话也就是朱文正没听见,不然真的要嗤之以鼻孔。
你老朱家最不缺的就是会玩的。
有玩蛐蛐的,有豢养豺狼虎豹的,有搞木匠活的,有搞姐弟恋的,有特么炼丹修仙的,还特么有吃春药把自己吃死的。
\"正儿自幼颠沛流离,最见不得百姓受苦。\"马秀英将奏章抚平,\"他说想让寒门子弟也能学得安身立命之术,这话倒与你当年的志向不谋而合。\"
朱元璋将朱批重重甩在案上,狼毫笔尖迸溅的朱砂在奏章上绽开狰狞的花。
\"御史台那群老狗,整日盯着咱的正儿不放!\"他抓起案头的玉镇纸,却在即将掷出时生生停住——那是朱文正送给他第一份生辰礼。
马皇后放下手中绣绷,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重八,正儿性子倔,当年洪都保卫战,那么难他也没向您抱怨一声。\"
\"洪都!\"朱元璋突然拍案而起,震得砚台里的墨汁四溅,\"他死守洪都,连陈友谅的投石机都没能轰开他的胆魄!如今倒被几个文官的唾沫星子吓成缩头乌龟?\"
玄色龙袍下的身躯剧烈起伏,\"他躲在终南山办学,分明是觉得我保不住他!\"
夜风卷着落叶扑进窗棂,烛火忽明忽暗。朱元璋想起鄱阳湖决战那日,朱文正冲锋陷阵,回来时铠甲上凝结的血痂与湖水混在一起,却笑着说:\"四叔,我这条命就是为您挡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