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之性,清寒入骨,涤荡浊气,确有其功。”他缓缓开口,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在追忆往事的悠远,“昔年隆冬,你我于西山别院围炉,曾以此茶佐雪……彼时寒梅映雪,茶香清冽,倒是一段难得的清净。”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暖榻上那无声无息的身影,“今日此间,浊气深重,倒正需此物涤荡一番。”
他并未直接应允,也未反驳长公主,只是追忆旧事,点出梅雪之性。话语间的意味,却已不言自明。
长公主的唇角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殿内的空气再次凝固,如同拉满的弓弦。
就在这无声的对峙间——
“咳……咳咳……”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扯般的呛咳声,猝然从暖榻边响起!
是沈惊澜!
她依旧被仆妇架着,头颅无力地垂着,但身体却在那清冽梅雪茶香的刺激下,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炭火,猛地爆发出剧烈的痉挛!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抽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包裹白布的手腕处,那暗红的血渍如同被重新点燃,猛地向外洇开一大片!新鲜的、灼热的猩红瞬间染透了层层白布!
“呃……嗬……嗬……” 喉咙深处发出不成调的、如同被砂纸摩擦的气流声!那剧烈的呛咳仿佛要将她最后一点残存的生命力彻底咳出!
那只死死抠抓着地砖铜屑的烫伤左手!因这剧咳带来的巨大痉挛!猛地向上抬起!指甲深深陷入那点乌黑的金属碎片边缘!指尖的皮肉被粗糙的锈蚀边缘割破!新鲜的细小血珠瞬间渗出!混合着污秽和墨玉粉末!
那痉挛抬起的指尖!带着一股绝望的力量!竟无意识地、直直地指向——
周砚白手中!那方散发着清冽寒梅幽香的青玉扁盒!
如同溺水者最后望向岸边的目光!带着灵魂深处被冰封前最后的、本能的求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殿内所有人呼吸一窒!
周砚白温润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锐利!他毫不犹豫!托着玉盒的手向前一送!那方青玉扁盒几乎被递到了沈惊澜痉挛抬起的手指下方寸许之处!清冽到刺骨的梅雪寒香如同实质的冰流!瞬间将沈惊澜整个人包裹!
“夫人!” 周砚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却依旧沉稳,“凝神!吸气!”
那清寒的气息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沈惊澜灼热窒息的肺腑!巨大的刺激让她身体猛地一僵!那剧烈的呛咳竟被硬生生扼住!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抽气!如同濒死的鱼被投入冰窟!随即,整个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向后一软!彻底瘫倒在架着她的仆妇臂弯之中!唯有那只抬起指向玉盒的手,依旧痉挛着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离那清寒的玉盒仅有毫厘!
一缕极其微弱的、带着血腥气的白雾,从她微微张开的、毫无血色的唇瓣间逸出,随即被那清冽的梅雪寒香吞噬、消散。
殿内死寂。
唯有那清寒的梅雪茶香,无声地、霸道地驱逐着一切污浊。
长公主冰冷的目光死死钉在周砚白托着玉盒的手上,又缓缓移向瘫软无声的沈惊澜,最后落回萧韫沉静如水的脸上。她紧抿的唇线微微松动,却终究未再言语。
摄政王萧韫的目光,则越过那清冽的香氛,落在沈惊澜那只悬停在玉盒上方、痉挛颤抖、沾满血污与绝望的指尖上。他搭在桌面的手指,再次轻轻一点。
“黄院正何在?”他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却不再有方才的冰棱,“速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