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

油纸伞稳稳地隔绝着风雨。伞下的面容沉静如水，唯有那双眼睛，如同寒潭深处无声旋转的漩涡，倒映着二楼窗口那片狼藉的棋局。

他走到茶楼正门前。石川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地退后半步，让开位置。

萧衍的目光，并未看向脚下那个黑黢黢的地道入口。而是微微仰头。

视线精准地穿过雨幕，穿过洞开的二楼窗口，落在桌案之上。

落在……那枚裂开的白子之上！

也就在他目光触及那枚白子裂痕的瞬间！

“轰隆——！！！”

一声比之前门板砸落更加沉闷、更加恐怖、如同大地心脏被强行撕裂的巨响！猝然从茶楼后方、靠近河道方向的某处地下深处！狠狠炸开！

整个地面猛地剧烈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擂中！

茶楼二层那扇洞开的窗口！窗棂瞬间被震得扭曲变形！窗纸如同脆弱的薄冰般寸寸碎裂！桌案上那局残棋猛地一跳！黑子白子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扫过！哗啦啦滚落一地！那枚裂开的冰髓白子更是被震得高高弹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一声脆响！狠狠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瞬间摔得粉碎！ 冰玉碎片如同死去的星辰，四散飞溅！

紧接着！

“哗啦啦——轰！！！”

茶楼靠近河岸一侧的墙壁！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巨兽！在巨大的地下冲击波和自身结构被毒素侵蚀的双重作用下！猛地向内凹陷！随即！轰然坍塌！ 巨大的砖石混合着断裂的梁木！如同泥石流般倾泻而下！狠狠砸入下方浑浊翻涌的河道之中！激起滔天的浑浊水浪！

烟尘！水汽！碎木！如同巨大的蘑菇云般升腾而起！瞬间将茶楼小半边彻底吞没！

封锁？追踪？

地道入口连同那半边茶楼！已被这精准的自毁爆破彻底埋葬！化为一片废墟泥沼！所有可能的线索，瞬间被物理抹除！干净！利落！如同从未存在！

烟尘水雾弥漫！遮蔽了视线！

萧衍立于原地。油纸伞隔绝了飞溅的泥点。玄色蟒袍在狂乱的气流中纹丝不动。他静静地看着那片升腾的烟尘水雾，看着那半边化为废墟的茶楼。

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墨玉瞳孔深处，那片冻结的寒潭之下，无声地翻涌起一丝极其幽微、却又洞穿一切的……

了然与冰冷的兴味。

如同终于确认了棋盘对面那只无形之手落下的最后一子。

他缓缓收回目光。不再看那片废墟。

转身。

玄色蟒袍在雨幕中划过一道深沉的弧线。

“回府。”

清冽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清晰地回荡在依旧弥漫着血腥、硝烟与死亡气息的雨巷之中。

石川无声躬身。三道封锁入口的黑甲卫如同融入雨水的墨迹，瞬间撤回队列。

黑甲卫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簇拥着那道玄色的身影，踏过湿滑冰冷的青石板，踏过巷口那片尚未凝固的血泊与残肢断臂，踏过金记门前那摊散发着恶臭的烂丝与污秽，朝着摄政王府的方向，沉默地行进。

雨，依旧不知疲倦地落下。

冲刷着青石板路上蜿蜒的暗红血痕。

冲刷着金记门前那面被腐蚀得发黑剥落的墙壁。

冲刷着茶楼废墟边缘，那几片散落在泥水里、兀自闪烁着微弱冰玉光泽的……

白子碎片。

以及碎片旁，那枚同样摔落在地、沾满泥污、却依旧完好无损的……

青瓷茶盏。

茶盏边缘，一滴残留的、早已冰冷的茶汤，在雨水的冲刷下，无声地滑落。

如同最后一滴凝固的……

棋手之泪。